胡子刮过

摄影师

帝的信

我登基那日,是春光三月。初雪消融,微带着凉意。
翰生来接我。
他那时已是人人尊崇的少将军。站在我面前,神采飞扬,手中握着的宝剑散着暖光。
日光蒙眼。他说,我来接陛下。
他一笑,我便笑。
我记得,很多年前,在我备受凌辱的时候,他出现在我面前,也是这样的笑容。此去经年,这样的笑竟从未变过。
他在我面前走着,我看着他,却一瞬间,晕了眼。
我知道,我命不久矣。
前夜,我问青医,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我短时间内行如常人,他说有。
那就好。
即使,其后如风中残烛,加速熄灭。
我开始发冷,没有知觉,但要不露痕迹,因为我知道,这是我一生最荣耀的时刻,最美好的时光。
我希望他能目睹。

他曾说,我欠皇子一条命。此生必定忠心以报。
那是在他痊愈后。
那时他身中奇毒,从塞外回来时,已是将死之像。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女子,她叫班月,她说,翰生救了她,便一生相随。
说着,在翰生的榻边,她哭了。
我站在那里,手脚冰凉,不能言语。
青医和我说,节哀吧。
可怎么能呢。
那夜,班月来找我,红肿着眼, 她说她一直生活在塞外,听闻这种毒,要天下至阳的血才能解。
恰好,这些我有。
我从未觉得刀锋割进肉里会这样痛。可却又这样快活。
果然他一日日好了起来。
那天,他虚弱的问我,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,我说,你病后,我着急。
话音收尾颤抖。
似要哭了。
他说,对不起。
后来,我知道,我的血根本没有用,这世上又怎会有这样荒唐的法子呢。
可我信了。
当然后来,他也信了。
无比坚信。

他和班月成亲的时候,我也去了。
那时冬日,正下着小雪。自上次救翰生后,我的身子日益虚弱,又中了风寒,脑子昏沉。但那日我不知怎么,分外高兴。拈着酒樽敬了一杯又一杯。
后来我醉了。
却分外想哭。
当然后来我哭了,在他来求我救班月之后。
那时班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,却中毒了。和翰生曾经一模一样。
当然重演似的,他也听说了这样一种解法,用至阳血脉。
他在别宫皇子那里苦苦哀求,却未得回应。后来他想到了我。
他求我的时候,我并未有太大的波澜,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,现如今我长得和他一样高了,多快。我说,放心吧,我一定帮你。
一定。
他感激的看着我,眼神迷离。
他走后,我却一个人伏在榻上,哭得不能自已。我想,我把自己推向了悬崖的尽头。

班月来找我。
她还带着那样清浅的笑容,怀里抱着婴儿。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,一个女细作,爱上敌军将领的故事。
真动听。
我听得几乎要哭了。
她逗着怀中的婴儿,温柔的笑,嘴里却说,爱极必伤的道理我想,皇子比我懂。
我没有搭话,却沉沉睡去了。
我梦见那年,我被其他皇子围在角落里拳打脚踢,哭诉无门的时候,有一个少年,他眉目凌厉,不怕似的呵斥那些皇子,一身凛然。
他给我递过来一方巾帕,说,别怕,别怕,他们走了。
我抬头,正是春光明媚,温润一片。

登基大典结束后,是暮色沉沉。
身边没有几个人,他便在我面前,要送我回寝宫。我想我该感激他,没有他和他父亲一手扶持,我坐不上高位。
他突然停下了,说,阿独今天可真威风,以前,还只是个躲起来哭鼻子的孩子呢。
他没叫我陛下。
叫我阿独。
我浑身几乎要散掉,可我笑了,是啊,一转眼,都变了。
他爽朗的笑,然后说,那走吧。
那夜,我叫来了青医,我想我现在的摸样一定很骇人,我拿来了纸笔,我想写给他,可收尾不稳重,下笔却颤抖。
字字泣血。
我想我是第一个,登基没几日便薨逝的皇帝。不知若是父皇知道了,作何想。
夜色沉沉,我闭眼,正是长夜未央。
满星斗。

后记
听闻北梁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薨逝后,镇国将军手握纸信在皇陵前,放声大哭,悲恸不已。
人们议论纷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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