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子刮过

摄影师

鬼妓

文/吴眉
我在这座古寺住了有一千年了。
或许更多,时间在这里似乎变得没有任何意义。我在这里飘忽,飘忽,然后坠落,坠落。
秋来,春又去。
那天,书生来到了这座寺里。
他说迷路,无奈借宿,希望我应允。我亦是暂居此处的旅人,等待着飘散的那一日。
于是我说,无妨。
夜深了,我点了一盏灯。幽深的灯火哔剥作响。他在打量寺庙的壁画,我知道,他在讶异。壁上画着各式各样的男人。
他们表情各异,栩栩如生,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壁上跃下。
书生啧啧称奇,他说,真是巧妙。
茶香四溢,他轻呡一口,我说,公子,可想听一听这座寺里有过的故事。
长夜漫漫,一灯如豆,正适合打发时光,他点头应允。
我说。
我叫春娘。
十五岁那年,木棉花盛开的春日,我嫁于相公。
我与他青梅竹马,且我自小便知道,他日后便会做我的相公,而我是他的妻子,因他说过,他会娶我,一生一世对我好。
我有多欢欣。
后来我才知道,这样的话似是每个男人都会说。
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正是难得的好时光,好岁月。
新婚时他说,这一生,他便是来照顾我的,爱我的,不离不弃。
白头偕老。

当然后来他又跟我说,你这个肮脏淫荡的贱妇,我要休了你。
都是他说的。
也都是他做的。
因为我不再贞洁。他不信我。
不信我是被强迫的,不信我是爱他的。
那是寒冬,我被扫地出门,双亲仙逝,当真是无家可归。
然后我来到了这座寺庙。
想起此前种种,心如刀割,痛苦不堪。
门外还有下得止不住的大雪。
于是后来我杀了他。
手中的刀还滴着热血,旁边的人吓得面无血色,瑟瑟发抖,我喃喃说,你说过的,要照顾我一生一世。
你撒谎。
你骗我。
你该死。
后来官府的人追捕我,我又来到了这里,一个破败的寺庙,我用手中沾着他血的刀,砍向自己的头颅。
凌厉,狠决,毫不犹豫。
我死了。
可又像没死。
我还在这座寺里,像等着什么似的,一年又一年,转眼,一千年已过。
或许更多。
时间在这里似乎变得没有任何意义。
讲到这里,书生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,他的手开始不住的发抖,他开口,想要问我什么,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于是我说,我,我叫春娘,春娘就是我。
‘啪’一声,他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。
我看向壁画上的男人,在烛火的照耀下栩栩如生,似乎下一秒就要跃下。
书生本能又惊恐的后退,嘴里吐出单个不全的音节,他说:你……你……
我笑了,带着自认为温婉的神色,我说,我在这里等了千年,就是为了有一天,有人肯将我的尸骨葬下,给我个名分,公子,你可愿意超度春娘?
霎时间,他的目光骤变,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,面部狰狞地看着我。
此时他的手边恰到好处的出现了一把刀,于是他握住,紧紧的,猛地朝我捅来。
那是孤注一掷,致命的一击。
没有痛感。
多么徒劳。
此时此刻,他狰狞的面目仿佛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了,他说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。
我说,骗我,都骗我。
若是答应我该多好。
书生恍然回神,我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笑的温婉的自己,或许这样有些可怖,我说,说你愿意……有多难。
灯火哔剥作响。
周遭似乎轰然倒塌。

我仿佛在这里等了一千年。
或许更久。
寺庙的壁画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位书生,面目清秀,细看却有些狰狞。那样栩栩如生,似乎下一刻就要跃下。
唯时光永恒,人长久。
秋来,春又去。
春又去。

评论

热度(7)